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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歌的浪漫主義

陳凱歌的浪漫主義

陳凱歌,中國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之一。1984年的處女作《黃土地》就已獲得洛加諾國際電影節銀豹獎,1987 年的《孩子王》斬獲中國電影金雞獎導演特別獎。而 1993 年的《霸王別姬》更是中國電影史的一個高峰,在獲獎方面,它是首部獲得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的中國電影;在觀眾評價方面,豆瓣電影上,近 200 萬網友觀看過此片,打出了 9.6 分的高分(滿分 10 分),屬於豆瓣 Top 250 的電影列表裏,排名第二,觀眾用四字形容:「風華絕代。」導演陳凱歌,出道即逹巔峰。

 

中國第五代導演:在劫難中盛開

「中國第五代導演」這個名稱每每提起,都好像在說一個強大的神秘組織。實際上,第五代導演是指八十年代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的年輕導演,代表人物有陳凱歌、張藝謀、田壯壯等。他們的作品特點是主觀性、象徵性、寓意性十分強烈。這一批導演在少年時代捲入了中國社會大動蕩的漩渦中,有的下過鄉,有的當過兵,經受了多年浩劫的磨難。在改革開放的年代,他們接受了專業訓練,帶著創新的激情創作,對新的思想,新的藝術手法特別敏銳,渴望通過電影為媒介,探索民族文化的歷史。在 90 年代,第五代導演奪得過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最高獎,即金獅獎,金熊獎,金棕櫚獎 …… 是迄今為止歷代中國導演中最輝煌的一代。

陳凱歌的浪漫主義

第五代導演的初期作品都帶有一種思前想後而產生的又喜又悲的情緒,作品劇情縱橫古今,有對歷史的懷念,對未來的希望和信念。在初期的創作裡,他們的主題大多都是對中國鄉土採索了解,同情中國社會的底層,從他們的藝術作品中,我們看到了其對民族的深切熱愛,所以我們看到張藝謀的《紅高粱》,看到《大紅燈籠高高掛》,看到《活著》,我們還看到陳凱歌的《黃土地》,《大閱兵》,《霸王別姬》,《風月》……正如陳凱歌所說:「所有的一切,都與創作者的經歷與感受分不開的。十年憂憤,四載攻讀,而後一瀉而出,能不令『六宮粉黛無顏色』?」毫無疑問,對於中國鄉土主題的創作,第五代導演都交上各式各樣獨特成績表。
但隨著經濟改革,電影業也為了適應市場而變化,到了21世紀,第五代導演走上了高投入、大製作的商業化路線。比如,陳凱歌的《無極》設計的資本投入當時創下了中國電影史上的記錄,並且動用了亞洲極為強大的名演員陣容加以包裝。大導演們在票房上的號召力均讓電影在市場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很遺憾的是,這些商業電影的主題和導演們創作初期相比已變質,迎合了商業市場,卻喪失了對社會底層的關懷。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觀眾對第五代導演丟失的「初衷」表現著極大的不滿 —— 一邊說他們「江郎才盡」,一邊又怒其不爭地期待著這些導演的下一部作品。

陳凱歌的浪漫主義

《霸王別姬》與《無極》:封神與跌落神壇?

陳凱歌近年來有著不少的爭議,如果說《霸王別姬》讓陳凱歌登上巔峰,那麼《無極》就是陳凱歌受非議的開始。《無極》面世,在網絡掀起腥風血雨的浪潮,人們開始疑問:拍出這樣一部片子的陳凱歌,真的曾經獲得過金棕櫚獎嗎?甚至不少人認為《霸王別姬》也許是陳凱歌父親陳懷皚先生的作品。實際上,陳凱歌一直面臨著比別的導演更嚴格的考驗 —— 當一個人征服過頂峰,觀眾就會一直以「是否超越頂峰」為標準。觀眾總是以陳凱歌的新作是否超越了《霸王別姬》為標準。
《霸王別姬》究竟有多神?巔峰難以複製,是因為佳作是集「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劇本的無與倫比,張國榮的完美演繹,陳凱歌的導演能力……這部電影裡的所有元素,都發揮到極致,成就不朽的佳作。陳凱歌曾經說過:「我想要拍一個關於『迷戀與背叛』的故事,於是就拍出了一個『真虞姬、假霸王』的故事。」《霸王別姬》借用兩個京劇藝人半世紀的悲歡離合,說透了近一個世紀以來,國人對人的生存狀態及人性的思考與領悟。整部電影兼具史詩般的格局與文化內涵,在底蘊深厚的京劇藝術背景下,幀幀唯美,細節處處充滿陳凱歌式的東方美學。
《霸王別姬》裡,一句「不瘋魔,不成活」定義了程蝶衣,但何嘗不是定義了沉浸在光影藝術中的陳凱歌?他有著藝術家的信仰與堅守,不願妥協,始終願意嘗試不同,將每一部作品當作一次新的冒險。所以這才有了《無極》—— 他將目光轉向了東方魔幻,苦心孤詣的一部作品,卻引起了大家的嘲笑。這部作品爭議極大,讓陳凱歌產生了名譽危機,甚至影響力至今還在。每逢陳凱歌出新作品,觀眾似乎有了「後遺症」,總要先批評新作一番,再表達一下對陳凱歌的惋惜,卻不關心作品是否真的好或壞。《趙氏孤兒》、《道士下山》、《梅蘭芳》和《搜索》……打開豆瓣影評,你會發現批評的聲音總是多過讚揚。但是這些作品如果署上別的導演的名字,不知是否會帶來更多的好評呢?


在14年後的今天,其實有些觀眾開始反省:「我們真的看懂《無極》了嗎?《無極》真的是一部爛片嗎?」其實,拋開華麗特效的外衣和魔幻的故事背景之外,這部作品所傳達的仍然是非常傳統的價值觀理念——電影裡每個角色都是被命運捉弄的人,沒有絕對的善惡,卻因為宿命而發生了愛恨糾葛。在《無極》之前,陳凱歌拍過一部電視劇作品叫《貂蟬與呂布》,名字是三國的名字,卻是完全架空了歷史,裡面各種劇情「玩到飛起」,為了推進劇情,讓人物變得神經質,做出各種無端舉動……事後可以發現,陳凱歌對於《無極》的構思,在《呂布與貂蟬》中已經初具雛形。陳凱歌在面對《無極》的失敗後,接受采訪時曾說過:「浪漫主義與時代有關。它對我就像是一種發燒。燒發完了之後覺得生活特別美好。」陳凱歌也在他的自傳裡寫過一句話:「相信,需要天真和勇氣 —— 重要的是相信本身,倒不是相信的一定要是什麼。」如今的很多年輕創作者,已經為了市場而妥協,越來越小心慎重,影視劇越來越保守和循舊。而陳凱歌作為電影前輩,仍然敢於行走在探索的路上。浪漫主義,就是永遠不放棄探索。

陳凱歌的浪漫主義

《妖貓傳》:夢迴盛唐
2017年,陳凱歌拍了《妖貓傳》。《妖貓傳》改編自日本人氣小說《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日本人素來有著盛唐夢,這個故事是關於楊貴妃的故事:楊貴妃被賜死馬嵬驛幾十年後,妖貓作祟,遣唐僧空海越驅妖,後來發現貴妃之死沒那麼簡單。
有人說,拍出了盛世大唐的陳凱歌,是天才。白居易的《長恨歌》貫穿整部電影,可以說,這一部電影,就是對這首詞的一次鑑賞作業,堪稱史上最昂貴的鑑賞 —— 六年籌備,五個月拍攝,一年後期。許多人可以完整地背出《長恨歌》,卻在看完《妖貓傳》,才懂了詩裡的盛唐。陳凱歌說:「我們不能讓中國幾千年的文化被『漢堡包文化』所取代。我們的文化影響遍布亞洲,如果在我們手裡完全喪失掉,我很傷心。我覺得我負有某種文化使命。」他還說:「我對唐朝有種特殊的情結,唐代文化包羅萬象,光是居住在長安城的詩人就一萬多,是很多文人的心之所向。」
「不瘋魔,不成活」又一次在陳凱歌身上得到了體現。陳凱歌拍戲喜歡用實景。1997 年的《荊軻刺秦王》,他搭起了一座秦王宮。2010 年《趙氏孤兒》,他在象山造「趙氏孤兒城」。這一次,他再造唐城。在襄陽,500多畝藕荷沼澤變成一座古城。城裡的樹木,都是建城時一株株植下。城建好了,樹也長成了,鬱鬱蔥蔥。現在還會有什麼導演,會花六年種樹造城,只為了一個心中的盛世大唐?
這部片子仍有爭議。很多人說,陳凱歌拍出了「美的極致」,卻忘了說好一個故事。其實不然,它就是一個好故事。這個電影本身就是兩段結構:一段是白居易的時代,出現一直讓大家都惴惴不安的妖貓;一段是唐玄宗時代的貴妃傳說。白居易和空海不斷地去探究楊貴妃的死因,他們得到的信息一直在微妙地改變著。一開始白居易深信玄宗和貴妃是淒美的愛情故事;之後又發現貴妃是帶著哀怨痛苦死去。每隔幾分鐘,往事就又被修正一次,層層遞進,觀影的過程,是驚心動魄的。
究竟什麼是好作品呢?有些匠氣規整的作品,可能看的時候覺得沒什麼毛病,但看完就翻篇了,時間越久,那些東西越面目模糊,直到被徹底遺忘。而有些作品,看完忍不住想,總是想,想得開始查歷史背景,看幕後花絮,找導演訪談,找觀眾的解讀 …… 值得回味。《妖貓傳》,就屬於後一種。

陳凱歌的浪漫主義

何為「導演」

在陳凱歌身上,你才會發現,導演的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 導人表演。近年來,很多人通過綜藝,通過電影的幕後花絮,看陳凱歌說戲,發現了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導演」《妖貓傳》裏,張榕容飾演的楊貴妃,最後一場戲就是與唐玄宗訣別,貴妃清楚地知道玄宗欺騙自己來求生,這杯毒酒喝下去就是永別,可是她要成全玄宗,她依然要裝作一無所知,甚至在喝完毒酒後把信物交給愛人。這場戲的第一條,張榕容「含情凝睇謝君王」,陳凱歌卻說:「不行。你這一眼,太作悲了。」他解釋:「你越平靜,越沒有任何的流露,越動人。」再來一條,楊玉環的眼裡不是淚水,而是溫柔的目光。唇角收緊,目光流露慈悲,無限深情婉轉……這就是電影裡成片的一條。張榕容在過去看回放時,她的眼淚再也無法收住,為楊玉環的命運而哭了起來。陳凱歌在後來的採訪後提到:「你從她安詳平靜的面容下體會到什麼?是巨大的愛,足以包容一切。」很多網友在看到了這一段花絮以後恍然大悟,有人說:「最後那微不可見的一點頭,我的眼淚就忍不住了,當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看電影的時候哭,但是看了陳凱歌講的這一場戲,更明白了平靜下的撕心裂肺。導演太厲害了!」好的導演,就是點石成金。在最近的綜藝《演員請就位》裡,Twins的阿嬌挑戰阮玲玉這一角色。在最後的阮玲玉自殺戲裡,陳凱歌說:「阿嬌我特別想說明一點,不要演想死,要演想活。」一句話,千鈞之力。

 

白晝流星與浪漫主義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是時下年輕人很喜歡的一句話。陳凱歌曾經說過:「人到十三歲,自以為對這個世界已相當重要,而世界才剛剛準備原諒你的幼稚。」聽上去像是導演對幼稚的厭棄。然而真實情況是,陳凱歌很有可能是同級別的第五代代導演裡,甚至是中國導演裡,最幼稚的導演之一。
妻子陳紅曾經在採訪中提到一個趣聞:每次拍片,跟備選演員聊電影,陳凱歌總是能誇誇其談。但一到談片酬,陳導就會找藉口上廁所,留給陳紅說。
為什麼?因為陳凱歌不會談。或者說,他不想談。陳凱歌不喜歡談物質,他在意的從來都是精神的純美。在今年的《我和我的祖國》系列片裡,陳凱歌負責的命題作文《白晝流星》,再次受到了批評,被抨擊不現實。可是仔細想想,結尾處,兄弟倆與老旗長騎馬,朝著曙光馳騁,大漠孤煙,金光漸顯,追著遠處劃破天際的「神舟11號」。這一幕,不是很浪漫嗎?浪漫在「明知不可追而追之」,可以顛覆現實,可以突破物理規律。或許很多人不買賬,但這就是陳凱歌。
陳凱歌回憶自己父親陳懷皚說過:「小時候父親老跟我說藝術是青鳥啊。你抓不到手裡,你抓到了它就死了,一定是永遠在嚮往中,它才會有自己的魅力。」
致敬永遠嚮往藝術信仰的陳凱歌,光影造夢者。